这是沈夫人唯一的财产。
沈黛刚从土里爬出来的时候,人身上的二百零六根骨头一根不少,却没有几两肉,他像是屠夫砧板上被剔了骨的小羊,森森白骨上结着血晶花一般的小烂肉,其状恐怖,其味道也令人呕吐。
沈夫人却不怕,抽去脖子上的丝带,解下身上的风帽,把沈黛卷起来,抱在怀里,义无反顾地赶路。在一段时间里,沈黛是藏在脂粉香的风帽下,在母亲的臂圈里,认识了这个人情冷暖的世界。
沈黛看不出颜色,没有痛感,也没有味觉和嗅觉,唯有一双小手把在沈夫人纤细的手臂上,指腹能感到那轻轻的压力和回弹。他知道,那便是他所拥有的一切——母亲,还有她怀里的一小颗金珠。
沈黛以异于常人的速度长大,短短十二日,就长成大孩子的身量,也渐渐挂上肉。沈夫人不再惧怕旁人打量他的孩子。有时候,她甚至会把风帽拉下来,让沈黛透透气。
妇人家见识浅。某一日,沈夫人在路上见了个举幡的道士在路边吆喝,就从衣襟里掏出才乞讨来的几个铜板给那道士。
沈夫人说:“大师,给我的孩子算一算。他能活多久?”
沈夫人将风帽从沈黛的脑袋上揭下来。那孩子乌黑的长发就飘荡起来,一双纯净如水的眼睛好奇地打量四周,引来不少路人的注目。
道士睨了沈黛一眼,说:“嗬,好漂亮的女娃。”
沈黛立刻讨厌了这个道士泛红的胖脸和贪婪的目光,可他却只对着道士笑,“老先生好。我其实是男孩子。老先生站在日头底下,累不累呀?”
道士双手伸进宽袖,打个冷战般抖一抖,高喝一声,什么东西从袖中刺出,一把辟邪的桃木剑露了法相,剑尖对准沈黛水汪汪的大眼睛,只差半寸就要扎入他的眼睛。
沈黛却不躲也不避,扇动他的长睫羽,只是微笑,仿佛是个呆的。
“孽障!妖邪!此子不详!一生滥杀无辜,必短折而死。”
“需贫道一纸消灾符,才能化解次子的厄运。”
沈夫人的手压在胸口的金珠所在,犹豫地问:“要——要多少钱?”
道士说:“贫道心善。你有多少,就给多少。”
沈夫人正要掏出金珠。
沈黛拉住沈夫人的手,笑着对道士说:“我们的钱都给你了。”
道士掂一掂手上的几个光铜板,“唰”一声,插剑入袖,厌恶地道:“就这么点钱?只够我够买我刚才那些唾沫的。符?算了吧!”